钱钟书给崔山佳的回信
1977年10月,在20岁的崔山佳眼里,刮起的是一阵阵的春风,和煦,舒爽。
他参加了一场数百万中国人破除年龄、婚否、出身限制的高考。当年奉化尚桥公社74人参加高考,中专考生更多。持玫瑰红准考证的考生考大学,持黄色准考证的考生考中专,崔山佳拿的是玫瑰红准考证。10月初试,考大学的淘汰了38人。12月复试,又淘汰了27人,9人成为天之骄子。
崔山佳逆袭靠的是什么?阅读。
他从小热爱阅读,哪怕是做泥工、木工期间,也是一有时间就看书。小时候可看的课外书寥寥,他翻烂了家里的《毛泽东选集》与鲁迅的书。1977年浙江省高考作文题目是《路》,崔山佳把鲁迅先生的《故乡》背得滚瓜烂熟,作文时引用起来得心应手。
那年的高考历史试题,有一道名词解释是“黑水党”。上海人民出版社曾出版一套知识青年丛书,其中有《中国近代史》,崔山佳看过这套书,对“黑水党”不陌生。考地理候考的那天下午,几个熟悉的同学一起讨论。有人说,京广线要经过哪些重要城市,哪些河流等。崔山佳背了沉沉一书包的书,马上一起翻看地图。他心里想,京沪线也很重要啊。查了一下地图,发现江苏徐州这个城市地理位置很特别,像雄鹰的嘴一样,向西凸出。后来试卷中竟真有填写中国地图中的几个重要城市的考题。
嗜书如命的崔山佳,成了当年尚桥公社参加高考人员中唯一被录取的初中毕业生,但因种种原因,只录取到师范学校。
1978年3月,崔山佳来到余姚师范学校求学,看到图书馆里一排排的图书喜极而泣。古今中外,诸子百家,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有一屋子的书可以阅读,那就是他的梦想。高考前他本是一名电影放映员,视力极好。入学一学期后,眼睛近视,戴上了眼镜。学校规定,放假前要把所借的书还给图书馆,管理员给他开“后门”,每次允许借一大包书背回家。
做电影放映员时,崔山佳的工资上交给母亲,下乡放电影补贴的一小部分钱就成了零用钱,他积攒下来,陆续用于读师范期间买书。学校所在的镇上有家新华书店,崔山佳买的次数多了,跟营业员熟了,只要书店新到两本书,一本留给师范图书馆,一本就留给他。毕业之际,他仍在校图书馆订了一套丛书,是现代文学的各种小说选、诗歌选、散文选、独幕剧选等。书到了,寄往第一个工作地点———奉化一中。那是厚厚的一叠书,同事一下子记住了崔山佳,这是一位嗜书如命的语文老师。
踏上工作岗位后,崔山佳先担任初中、高中语文老师,再担任宁波广播电视大学奉化分校老师,最后至浙江财经大学,成了一名教授。他说,他是浙江财经大学学历最低的教授之一,但他有比别人更强的钻研语言的能力。
1984年,《关于“科”释“砍”》的论文是他的第一次投稿,一个月后收到了退稿信。但过了没多久,编辑部又要了回去,原来另有一位作者李友全对“科”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。不久,这篇由两位作者合写的文章刊登在1984年第2期《中国语文通讯》上。
这是崔山佳第一次投稿,自此以后,发表的研究文章越来越多:1984年第6期《辞书研究》发表《“扮演”补说》,在这篇论文中,崔山佳向吕叔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1985年第6期《中国语文》发表了《杜甫诗中也有“vp不vp”句式》,他向朱德熙提出了自己的见解。崔山佳就这样与国内的著名语言学家在学术上进行隔空商榷。有段时间,崔山佳成了“钱迷”,买了《谈艺录》《管锥编》《围城》等,在1993年第5期《中国语文》上发表了《〈围城〉中有“人名+俩”的说法》。此前,在看《全唐诗》时,他发现有2个《谈艺录》中没有提及的“柏梁体”诗句,他写信给钱先生,后来收到了钱钟书的亲笔回信。其实,崔山佳也收到过朱德熙的亲笔回信,谈的是关于“身前”“身后”的搭配问题。他也曾写信给吕叔湘先生,由于当时吕先生年事已高,委托秘书回了信。
从1984年起,崔山佳先后在国内外刊物发表学术论文260余篇。2004年,崔山佳以中专高级讲师的身份调入浙江财经学院(现浙江财经大学),2005年转评为副教授,2006年评为教授,成为硕士生导师,现为三级教授。
调入浙江财经大学后,学习、研究的平台得到了很大的提升。当年9月,武汉崇文书局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专著《近代汉语语法历史考察》。2006年3月,四川巴蜀书社出版了他的第二本专著《近代汉语词汇论稿》。至今,他已出版了9本专著,第10本《明清白话文献与吴语语法》也已完成书稿。
2021年底,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公布了202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立项名单,以崔山佳教授为首席专家的“晚明以来吴语白话文献语法研究及数据库建设”项目获批立项。
崔山佳笑着说,他正规学习时间相当于完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,小学5年半,初中2年,师范1年半。但,这不妨碍他成为一名大学教授。
阅读是火,书籍是燃料,崔山佳有藏书万余册。他说,还不到65岁,还要燃烧自己。(转载《宁波日报》2022年4月26日第4版)